【音】來自冰島的空白

冰島，這個冰與火的國家，去過的人對它也有兩極化的反應。

愛它的人，說世上很難再找到這麼一個地方，生動地呈現地球的原生面貌，其特殊的火山冰河地質景觀亦動人心魄。

倦它的人，說從未到過一個如此荒涼的地方，沒有別的字詞形容，只有荒涼。

藉由Sigur Ros的音樂，則彷彿讓人感受到，那個獨自掛在大西洋北端、常繪於地圖之外的冰火島嶼。

Sigur Ros，一個來自冰島的音樂團體，在音樂中呈現他們摰愛的母土，空靈樂音中隱約流露的情感，讓冰島大地的圖像若隱若現，也將那遙遠荒涼的島嶼靈魂帶到觸手可及的距離。

( )這張專輯，沒有名稱，就叫 ( )；( )是不是該翻成空白，還是，什麼都不要翻，就讓它留白在那裡，畢竟那個括弧也只是要表明它的存在罷了，方便別人引述記錄整理，真正的專輯上是一個字也沒有的，應該說，一個括弧也沒有。

因為空白，所以讓人在找尋時也不得不在空白中尋。我在圖書館的CD架裡左翻右翻，在字母排列的正確位置卻怎麼也找不到，最後不得不拿起這完全白色，不著一字的CD，這才發現它。這張專輯，沒有名字、沒有文字，沒有歌詞，而主唱隨意依音樂感覺創造出的哼唱語言，也沒有意義，或者說，意義只在音樂裡。

音樂的力量如此之大，而演唱者的空白CD則充滿神祕，於是我上網找尋，發現了更多有趣的資訊。

原來，Sigur Ros組團於1994年，樂團成立當天，正是團員 – jonsi的小妹出生的日子，小妹的名字叫Sigurros，字面直譯為勝利玫瑰（Victory ros），為冰島常見的女性名字，因此團名由此而來。

這張 ( ) 裡的哼唱語言，則名為hopelandic（冰島文：vonlenska），這隨意創造出來的「語言」，沒有文法，也沒有字彙，因為這「語言」的作用不是歌詞，而是樂器之一，只為音樂旋律而存在。

此外，這張專輯的第四軌結尾有突然被斬斷的錯愕，緊接著是36秒的空白，在第五軌奔瀉而出之前。根據資料，這段空白將專輯前後兩段不同的調性分隔開，前半段感覺「sweet」，後半段感覺「heavy」。我的感覺是，前半段的平和，呈現出的是荒原的遼闊與寂靜，而後半段的狂野，則將那荒原下的生命力爆發出來；如果說音樂本身的調性是冰，那冰下溫厚的感情就是火，冰火交集的生命力，讓我一點也不懷疑這張專輯的來處。

這從裡到外都充滿「空白」的專輯讓我一聽傾心，也讓我的好奇不斷延伸，尤其是那音樂突然中斷的空白，讓我想起二十世紀著名的作曲家：John Cage，和他的四分三十三秒空白。

1952年那一段四分三十三秒的空白演奏，震驚了世人，卻也帶給藝術文化音樂深遠的影響，在空白裡，人可以聽到什麼？也許有的人會宣稱，什麼也沒有，然而，音樂只存在聽得到的音符，和音符與音符間的休止裡嗎？空白裡沒說的，是不是比說出來的，更多？

「The essential meaning of silence is the giving up of intention」John Cage曾經這麼說。

我於是想到昨天看的一部電影 -「煙」。煙店的老板，十年來如一日，每天早晨八點鐘，拍下煙店門口街角的一景。地點相同，每天入鏡的人則完全不同，十年的歲月，累積的是三千多張照片，和三千多張平凡不起眼的細節，細節中的不平凡，卻不經意地留下最珍貴的影像記憶。

如他所說，每一張照片看起來都相同，但又都不同，因為每天經過街角的人不同，每天的天氣不同，每天的光線不同，每天的溫度不同，街角的春夏秋冬跟人的歲月一起游移，沒有一天的細節真正相同，這樣的細節構成了人的一生。

細節與空白有什麼關係？我想，有了空白，才會去聽到在焦點之外遺落的「細節」，聽到空白的聲音，聽到遺落在主觀意識和意圖之外的更多。街角的一景，也許不會是大部分攝影師取材的焦點，至少不會完全不看鏡頭就按下快門，然而，放下主觀的必要性後，這些不起眼甚至構不成吸引人的圖片的相片，才有了意義。而生命，正在其中。

也許，這正是我喜歡這張 ( ) 的原因吧，音樂在腦海中形成一幅清淡的水彩，卻暗暗蘊藏無限生命力，閉上眼，那充滿生命力的荒涼島嶼彷彿就在那裡，在不遠的海上。

註：冰島文有o上面加一小撇的字母，本文中省略不撇，有興趣者可參考以下網站。

相關資料參考：http://www.sigur-ros.co.uk/band/index.html

這裡可以試聽Sigur Ros的音樂、看錄影帶、及其它媒體資料：http://www.sigur-ros.co.uk/media/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