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四季透明筆記

Life, design, creativities from Finland

等待耶誕，先學習面對黑暗 -幼兒園的光之節

每年十一月起，芬蘭就進入了所謂的黑暗季。天氣陰沉溼冷，多雲少見日光，冬雪又還未降臨。於是芬蘭人常說，一年之中最難熬的就是十一月，僅管耶誕季還未正式開始，人們總是不約而同的在桌上與窗前都點起燭光，等待耶誕，也等待光明。

華德福的幼兒園，此時有一個重要的慶典，我稱它為「光之節」，正式名稱是「燈籠慶典」(芬蘭文:Lyhtyjuhla)，同時也是聖馬爾定節 (S. Martin’s Day)。聖馬爾定是四世紀時的軍人，據說曾割下自己的衣袍，與快凍壞的乞丐分享。他有生之年，是兄弟分享之情的理想典範。節慶的主要意義，除了點亮每個人心中的光亮之外，還有幫助與分享。

一如家長們事先拿到的慶典通知單上所寫:

「我們會幫助森林裡的小動物，將種子和麥子拿給林中的松鼠、老鼠、和其它動物。我們也用燈籠的光亮，問候即將沉睡的樹木與樹叢。我們邊歌唱邊提著自己的燈籠與光亮。在幼兒園裡，我們吃甜麵包，喝熱果汁。我們帶著燈籠回家，也將快樂的心情帶回家，幫助我們度過黑暗的時節，同時不忘幫助他人。」

傍晚五點半，孩子與家長們陸續抵達幼兒園，僅管此時天色已是一片黑暗，幼兒園的院子裡卻燭光盞盞，掛在牆上的燈籠花裡裝了燈，地上的南瓜燈裡也點了蠟燭。

老師交給每個孩子一包穀物，和一個燈籠，並請提著燈籠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開始慶典:

「今天我們一起慶祝光之節，此時白晝漸短，黑夜漸長，燈籠代表我們每個人心中的光，幫助我們度過黑暗的時節。我們也邀請了剛從幼兒園畢業的孩子們回來這裡，跟我們一起慶祝。我們先唱歌，等一下繞幼兒園一週，把光帶到各個角落後，就從院子後面走進森林小徑，大家各自找喜歡的樹洞或樹根灑下種子，將食物分享給森林裡的小動物們。孩子手中的燈籠，都是他們自己在過去一個月的時間裡，從頭到尾自己作成的!」

聽到這裡，我很感動，難怪我家阿雷，一直盼望著燈籠慶典的到來，因為一個月來一點一滴手工完成燈籠的過程，已經在他心中蘊釀成一份期待與盼望，就像大人盼望著光明、盼望著白雪一樣。

提著燈籠的孩子們聚集在一起，燭光點亮黑暗的庭院，他們唱著:

「小燈籠，小燈籠，太陽、月亮、和星星。光亮照耀著，光亮照耀著，照亮了我的路。」

「小小的螢火蟲，在夜間背著小小的燈。燈的微光漸漸變淡、變暗，只聽見螢火蟲輕輕的嗡嗡聲。」

「此刻我提著燈籠往前行，我的燈籠跟隨著我。此刻我們向前走，走進光亮中 。此刻燈籠閃耀如星星，光明照耀黑暗之處。此刻我們向前走，走進光亮中。」

在黑暗的庭院裡，看著孩子們的燈籠燭光，聽著這樣的歌謠，真的讓人覺得感動。

最後，老師在歌聲中，請孩子與家長們邊唱邊繞幼兒園一圈，把燈籠的光亮帶到園裡每一個角落。

院子的後門開了，大家提著燈籠走進黑暗的森林小徑，眼前一片黑，腳踩在哪裡都看不見，只有前後幾十盞燈籠的微光，排成一排深入暗夜森林，美麗如夢境，如光之儀隊。

我已經不是孩童，卻深深為這黑暗中的光而感動著。

我們把燈籠掛在樹上、放在地上，從一棵樹走向另一棵樹，將穀物灑在森林小徑四周。完成後，才走回幼兒園的庭院。

庭院裡，老師已準備好甜麵包與熱果汁，讓孩子與家長們享用。

幾天前，地方報紙正好訪問阿雷的幼兒園，提到這個「燈籠慶典」。老師在訪談中說，在引導孩子們作燈籠時，也同時告訴他們:

「就像秋天的黑暗一樣，生命中也一樣有一些黑暗陰冷的時刻，但是我們可以將光明在黑暗時節帶到心中，也將穀物帶給森林的動物，將光明帶給其它的生命。」

光之慶典結束後，阿雷仍常在家中，提著手作燈籠，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光之歌謠，身為爸媽的我們，天天在孩子歌聲的耳濡目染下，也忍不住跟著哼唱起來。

老師說，許多孩子年復一年保存著每一個手作的燈籠，甚至在上了小學之後，還會提著燈籠回到幼兒園參加慶典。

我想，燈籠象徵的光明，已經在這一點一滴的潛移默化中，成為孩子生命力量的一部分。這真是很美的生命教育，透過手作與歌謠，自然進入孩子心底。

黑暗，也不用刻意迴避，因為黑暗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在芬蘭這個極地之國，更是每年秋冬耶誕來臨之前的必經歷程。四季有時，人生亦然，黑暗不可怕，因為我們可以學習點亮心中的光，藉由燈籠，帶給別人，也帶給自己。

也許，這正是北國等待耶誕的時節裡，人們需要學習的功課。感謝阿雷的幼兒園，藉由這個光之慶典，教給了他，也教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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