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四季透明筆記

Life, design, creativities from Finland

聽看芬蘭新時尚設計小感

這個夏天，芬蘭設計中心正在舉辦一場名為「New Arrivals－Starring Finnish Fashion」的時尚展，呈現芬蘭新一代年輕時尚設計的樣貌。

這個展覽除了展出設計師作品、呈現當今芬蘭新時尚設計的不同面貌外，也試著穿越表面，超脫所謂的時尚剪裁季節潮流舞台，從設計師本人創作的世界出發，讓設計師來說他們的靈感與故事，一如策展建築師Tuomas Toivonen所說：

…every new thing comes from somewhere, has a history, a context, an origin… ( …每一件新的東西都來自某處，有它的歷史、脈絡、源起…)

因此現場除了展出設計師們的作品，也播放每一位設計師訪談的錄影，讓參觀者得以聽設計師的思考，也得以看這樣的思惟與人格特質，如何呈現在他們的作品中，在聽與看之間的空間，不僅是如廊道一般的展場，也是每個觀者可以補捉與詮釋的中間。

我很喜歡這個展覽設計的方式，因為這些年輕一輩芬蘭設計師的理念與對自己作品的詮釋，不斷呼應著我對芬蘭設計的想法，僅管無法完全記住每一個人說了些什麼，也還不及將所有的設計師與感受都寫下，還是先捕捉一些吉光片羽與大家分享。無論你是否喜歡時尚，是否熱愛設計，那背後的思考方式，和從心出發的真誠創作，都是最能觸動人心的感動，哪怕是抽離了設計的場景，也同樣有參考價值。

品牌IVANAhelsinki的設計師Paola Suhonen，在訪談中說起她的新作品「雉雞」系列，裡頭幾乎沒有提到任何服裝本身的材質、剪裁、或是製作過程，她說的，只是一個故事。

* IVANAhelsinki的雉雞系列，Photographer：Paola Suhonen, Source: Design Forum Finland

她說起小時候，在赫爾辛基市郊的小村裡長大，有一天學校裡來了一隻將死的雉雞，全校的老師與同學一起照顧這隻雉雞，並為它舉辦喪禮，從中學習死亡的意義，這美好的過程卻因著一個小男生破壞雉雞墓地的舉動，而被劃下殘忍的一刀，在這個意外過後，人們面對的方式是集體的沉默，有如事情從未發生…

也許處理任何一件事情的態度，比事實本身的影響力更深遠，因而設計師兒時回憶中那難以忘卻的場景與情感連結，就成了這雉雞系列作品的靈感。

我依稀記得她說：我每一個作品背後都有故事，若是沒有故事，我無法創作。

我笑了，因為我聽到自己的心呼應著：我的每一篇文字裡都有感受，若是沒有感覺沒有感動，我也無法寫作。

* Designed by Tiia Vanhatapio，Photographer：Nina Merikallio, Source: Design Forum Finland

而近年來以Dark Couture風格受芬蘭設計界注目、去年也曾與Paola Suhonen一起，代表芬蘭參加東京設計週的Tiia Vanhatapio，則在訪談中提到，她年少時曾以北歐式的簡潔乾淨風格來設計服飾，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設計，後來她發現那裡頭其實沒有自己，真正屬於自己的意義與靈感，都來自身邊其它的事物，也許是看過的雜誌，電影，書籍等…她也覺得自己完全不屬於芬蘭目前的街頭風，只屬於自己的創作與思考。

我想，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隨某一種形式，到找出忠於自己的風格語言，是不是也是一個，找尋自己，認清自己的過程？生活中很多事情也都是如此，從懵懵懂懂地不知道為何而做，再到逐漸清楚自己，慢慢找到自己看世界的角度，這樣的過程，讓生活與創作之間，從來就不是那麼遙遠。

* Hanna Sarén位於赫爾辛基的品牌店，Photographer: Joanna Moorhouse, Source: Design Forum Finland

設計師Hanna Sarén則說，如今的芬蘭時尚，似乎帶著更多藝術的元素，感覺上大家並不是為了爭取消費者才做設計，每個人的設計都是為著自己而做，設計著自己也會喜歡、也會用的東西，「我只從自己的感覺出發創作，然而我的顧客卻遍布世界各城市。」她這麼說。的確，Hanna Sarén所設計的鞋子，還曾經成為電視影集「慾望城市」女主角凱莉的足下風光，這背後，不是追逐潮流，討好群眾，而是專心一意，堅持做自己，成為自己的努力。

她也說中了，芬蘭設計吸引我的一個重要特質：那是認真做自己、實在做自己的堅持，不譁眾取寵，不隨波逐流，如果不是如此，我不會喜歡上芬蘭設計。

也許，我之所以會寫芬蘭設計，會忍不住地不斷反芻自己的觀察與感受，就是因為這其中呼應的，是我自己對生活、對自我實現的想法，因為頻率一致，所以感動。

* Bag and Shoes designed by Minna Parikka, Photographer: Nina Merikallio, Source: Design Forum Finland

而設計出有如童話般甜美公主風女鞋的設計師Minna Parikka，則在訪談中說，「嫉妒是很好的靈感泉源，我想每一個女人都可以明白這樣的事。」

她說著的時候，是那麼地理所當然，彷彿誰都無法對她置疑，她那甜美的風格，彷彿洩漏了每一個女人心中那個永遠的女孩渴望，也不同於一般人心目中典型的北歐或是芬蘭設計，過去半年來她的媒體曝光率極高，不斷地被芬蘭本地各時尚及街頭報刊訪談，視為最有潛力的芬蘭新設計師之一，猶記在其中一篇裡讀到她說：「我想要把這條路走得很快，我不想從小開始，我想一開始就做大。」

這個年輕女孩真是有趣，不是典型的芬蘭式低調，卻讓人看見另一種思考。

我佩服她不矯柔做作的大方，影片中的她也一如作品，在嬌美的笑容中，讓人看見勇於行動、並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自信。

在這展場中聽聽看看，我心裡很是感動。

因為我看見了，那每一個作品背後，真誠創作著的人，看見他們每一個人的獨特，也看見與自己呼應的生活與創作思考。

這些，其實也是我在寫書或創作時，心中常想的事：無論是設計，還是非設計，是創作，還是生活，是自己的人生，還是國家競爭力、設計力、創意力，都得要從自己出發，了解自己、關心自己身處的環境，若只是模仿別人的形式，欽羨別人的風格，或是不問為什麼，只為做而做，最後就是如一陣風一樣，吹過就了無痕跡，在其中搖擺的一切，也難以成為自己的東西。

而這個展覽裡展出的十五位設計師，除了少數為大品牌設計之外，大部分都是為自己而工作，從自己出發，做忠於自己的設計，擁有的，卻是超越國界的市場，而他們，不是唯一，還有更多像這樣小品牌設計師，正一點一滴地，從自己的真誠與創意出發，努力地向世界走去。

僅管每個設計師對時尚的定義都不同，設計語言也各異，從低調奢華、甜美夢幻、再到我在書中特別提到的FennoFolk風，然而相似的是，那從自身體驗與感受出發的誠實與真誠，都展現在他們的神態裡，以及作品上。

於是，我喜歡看這些設計，喜歡聽他們說故事，更喜歡讀他們的表情；

訪談很有趣，沉默的片刻更有興味；

尤其是那些等待著攝影機開拍的瞬間，鏡頭對準、將要開始又未開始，每個設計師的臉，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隱約透露了一些，未說出的人，與未說出的故事。

後記：

1 展場空間的設計，讓所有設計師的訪談影像同時播放，因此哪怕只是一個人站立聆聽，仍可感覺到眾聲喧嘩，我眼睛看著螢幕上的英文字幕，耳裡卻聽著設計師所說的芬蘭文，偶爾英文字幕幫助我了解沒聽到的芬蘭字，有時耳中的芬蘭文則適切地彌補了英文翻譯難以完全避免的感覺流失，這樣的體驗，很奇妙。

2 我看到Paola Suhonen的作品時，實在很有親切感，不只是因為這是自己曾親自採訪的品牌，也因為那讓我聯想到，三不五時就造訪婆家後院的雉雞，哪怕現居城市，附近公園也常聽到雉雞鳴叫，而Paola Suhonen的作品中，也同時結合了對芬蘭人有著國家浪漫主義象徵意義的獵刀（Puukko），正好我自己新書第二章開頭也寫到這芬蘭人的Puukko，當初在寫時，並不知道Paola有個新作品，正從這個靈感出發，在展場看到時，更有一份與感受相呼應的快樂。

3 網路上的延伸閱讀，通常都是延伸到其它放在部落格上的文章，不過這個展覽的延伸閱讀，還可以延伸到我的新書，有興趣的朋友，也許可以配合閱讀新書第一章的「非時尚的真創意」、和第二章整章「獨樹一格的反流行芬蘭」：）

今天收到了出版社寄來的書，順便放上來一張，做個紀念：

4 展覽照片及相關展覽資訊，來自主辦單位主辦單位芬蘭設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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